王颖与丈夫老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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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月我收到了王女士的来信，约她来报社见面。节前我在报社大厅见到了她，王女士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，眼睛大大的，一看年轻时就是个美人，今天我们就听她说跟再婚丈夫的故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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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小就热爱文学，属于文艺女青年，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，啥好事都赶不上，后来跟父母下乡改造。我20岁那年遇到个小伙子，我们算是一见钟情。他家是哈尔滨的，我们通将近一年信，21岁那年，我离开家乡跟他成了亲。他家是个大家庭，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，父母都有工作，家里还有个80多岁的爷爷。那时他在大兴安岭上班，我们婚后一直两地分居。我嫁过去就没上班，照顾一家老小，从早忙到晚。那时我们住的是苏联时期的老房子，烧炉子，两吨煤卸在路口，都是我一个人弄到仓房的。家里烧火用的柈子，我一点点砍成小块，垛成一面墙那么高。后来爷爷瘫痪，大小便失禁也都是我伺候的。爷爷总跟我哭，说对不起我，那时真的很辛苦。后来我累得腰椎间盘突出，一动都不能动，按摩了半个月才能起身，就这样也没想过离开啥的。我怀孕他不在身边，记得婆婆给过我一块钱，当时我发烧，花6毛钱买了个体温计，花3分钱买了个冰棍，算是打了牙祭。我兜里基本没钱，每天也不出门，就在家干活，现在想想，就跟个不花钱的保姆没两样。
分居8年，我爱人才调回哈尔滨，我们一家团圆了。孩子上学后，家里也给我安排了工作。那时他一个月赚33块钱，都交给他父母，我的工资是32块，供我们三人的开 销，特别困难。那些年我是委曲求全，受气从没顶过一句嘴。我爱人很有能力，回来没多久就升职了，手下管一百多人，每天都很忙。后来老房子拆迁，公公给了我们一套房，终于有了自己的窝儿，日子也好过起来。只是好景不长，我爱人在一次熬夜值班后，突发急性心脏猝死，一下子就没了，他才49岁，我差点没崩溃。可日子还得继续，幸好儿子很出息，当了警察，后来娶了我们老邻居的孩子，俩人感情特别好，我也就放心了。儿子刚结婚，我妈就病了，瘫痪在床。我赶回长春照顾妈妈，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一段姻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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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孙是我家老邻居，我平时洗衣服晾被子总能在楼下遇到他，但从没说过话。后来有一次我在楼下收拾大葱，他过来问我怎么把葱挽成一捆的，我们才头一次说话。那时每天吃完晚饭，我都会在楼下坐会儿，跟邻居们聊会儿，他有时也来，大家一起说说话，算熟了。有时我做了甜蒜就给他送点，他也会给我送蜂蜜，反正就是礼尚往来。后来听邻居说，他老伴去世很多年了，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孩子拉扯大，人很实在。那我也没想过什么，毕竟我们差了18岁，觉得不可能。
直到我父亲去世前不久有一次特意跟我说，如果以后想找个伴儿，老孙是个不错的选择，人可靠。那是我第一次认真考虑我们的事，这才发现我们还挺有缘分的。不知从何时起，只要我到院子里，十次有八次能遇到他，就连我回哈尔滨看儿子回来的时候，竟在院门口遇到同样出差归来的他，你说巧不巧？后来我们一起去过文化广场瞎溜达，看人唱歌跳舞，还去过儿童公园。记得有一回，才走到地方，乌云就翻卷着上来了，眼看要下雨，我们马上往回赶。我们前脚进门栋，后脚雨就下来了，当时觉得特别幸运。
后来老父亲去世了，我儿子来时见了老孙，俩人一见如故，我也见到了他的儿女，大家都挺满意，我们的事算定了下来。说实话，我之前的爱人对我也挺好，但是我们分居多年，又一直跟公婆住在一起，过了20几年，几乎没有过休闲的时光。可这次完全不同，时间突然变得很舒缓，岁月缓慢地从身边流淌，我们也过着慢节奏的生活，不急不缓地看日子流过。我一辈子干活干惯了，跟老孙在一起，什么都不用他做，他却不闲着，我做饭他就帮忙，包饺子他就擀皮。上早市买菜，他就出来接我，帮我拎东西。饭后一起遛弯，有说有笑。他每天去学书法，也鼓励我学习。后来在他的鼓励下，我还工作了一段时间，他有空儿就去单位看我，同事们都说他一看就是干净利落的老头，对我也好。真的，虽然我50多岁才遇到他，可我有种初恋的感觉，头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珍惜，觉得特别幸福。我叫他“哥哥”，他真的就像大哥哥一样守护着我，让我有了挡风遮雨的避风港。他对我的儿子和孙子也好得没话说，逢人就说他有三个孩子，一个在哈尔滨，是特警，说的时候特别骄傲。他也很喜欢陪我去哈尔滨小住，喜欢我孙子，逢年过节，他的孙女们有的压岁钱，我的孙子也一模一样准备一份，即便是当时不能给，等见面时也给孩子补上。对此，我很满足。
有一年我儿子生病住院，怕我担心，出院了才告诉我。老孙一听，马上买票带我回哈尔滨看儿子。到了家，他嘱咐儿子注意身体，那模样就是个父亲在担心孩子。看着他们俩聊天，我的眼睛禁不住湿润了。我虽然前半生凄苦，但遇到老孙后，觉得都无所谓了，因为老天还是眷顾我的，让我的晚年遇到了知冷知热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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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孙为人正直，有一年我们坐公交，车上有个女的被偷了几千块钱，于是司机把全车人都拉去了派出所。警察一看我们俩，当时就让我们走了。可是我们才走出没多远，老孙就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多出一沓钱，应该是小偷慌不择路放的。他马上拉我又回到派出所，把钱交给警察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，让人感觉踏实。之前我被摩托车撞过一次，摩托车撞完就跑了，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，是老孙一直照顾我。人老了，就得有个伴儿，我们俩就是相依为命的伴儿。天气好的时候，我们去会农博会、汽博会，有时孩子给买票，我们就去看话剧、看表演。他身体一向硬朗，我曾以为我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。2016年5月老孙胃不舒服，打了几天针也不见好。后来做CT，竟然是肺癌！我当时就蒙了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，怎么会这样？他一向很健康，不是胃疼吗，怎么就成了肺癌？我无法相信。孩子们叮嘱我一定不能让他知道，我强忍泪水，整天陪着他，寸步不离。他本就是个活跃的人，住院期间我们还去参加了朋友聚会，去圈楼买过毛笔，到三马路古玩城瞎逛，我那时就觉得陪伴的时光特别珍贵。后来他走不动了，我就用轮椅推着他，一走就走出好几站地。他想吃牛肉面，我们就去吃。我们在一起15年，我也是快70岁的人了，其实推着轮椅走那么远的路也很累，但我就想让他多看看，多走走，逞能似的每天推着他四处溜达。他很心疼我，走不远就要回去，因为每次出来他的心情都特别好，我就不忍心送他回病床，总尽量推他多走一会儿。我们俩说说笑笑，觉得日子也挺美好的。后来老孙吞咽出了问题，医生建议切食管治疗，谁也想不到，切了食管之后他就不能说话了。他也着急，总是用口形说想回家、想回家，可我们终究没回去家。病中的老孙对我更加依赖了，哪怕是我回家换个衣服，他也不让，拽着我的手不撒开，生怕我走。我就哄他，告诉他回去取了东西马上回来，他仍是不舍地看着我。我们生活了15年，他总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，从来没有这么脆弱的时候，脆弱得让我忍不住掉眼泪。他帮我抹眼泪，然后用口形说：“辛苦你了！”即便是那时，我们也计划着未来，他没去过海南，我之前去过，他说想跟我一起再去一次。他之前去四川旅游，我舍不得钱没去，他回来就后悔得不行，说啥要带我再去一次。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，10月末的一天，他永远地去了。
从此世上就留下我一个人，孤单地住在我们的家里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、他的气息。他对我笑、陪我做饭，我们遛弯、我们旅行，15年里我们一起做了那么多事，如今只剩下我和回忆。我常常在午夜惊醒，哭着叫“哥哥”，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我，除了眼泪和回音，就是孤单的我。
这是老孙离去后的第一个清明，我想告诉他，我很想他，跟他一起的时间那么短，我没待够。不过我也觉得，老天待我不薄，至少有生之年让我遇到过幸福，我知足了。
■主持人桥桥：
世上有了咖啡后，便有了咖啡伴侣。 没冲的咖啡特别苦， 咖啡伴侣也没什么味道。可若是把咖啡和咖啡伴侣用热水勾兑， 得到的则是香醇美味。 缘分也是如此。两个寂寞无味的生命碰撞、牵手，成就一世情缘， 从此用爱装点彼此的人生。爱过，就不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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